怀素才年三十余, 不出湖南学草书。
大夸羲献将齐德, 切比锺繇也不如。
畴昔阇梨名盖代, 隐秀于今墨池在。
贺老遥闻怯后生, 张颠不敢称先辈。
一昨江南投亚相, 尽日花堂书草障。
含毫势若斩蛟龙, 挫管还同断犀象。
兴来索笔纵横扫, 满望词人皆道好。
一点三峰巨石悬, 长画万岁枯松倒。
叫啖忙忙礼不拘, 万字千行意转殊。
紫塞傍窥鸿雁翼, 金盘乱撒水精珠。
直为功成岁月多, 青草湖中起墨波。
醉来只爱山翁酒, 书了宁论道士鹅。
醒前犹自记华章, 醉后无论绢与墙。
眼看笔掉头还掉, 只见文狂心不狂。
自倚能书堪入贡, 一盏一回捻笔弄。
壁上飕飕风雨飞, 行间屹屹龙蛇动。
在身文翰两相宜, 还如明镜对西施。
三月秋澹青江水, 二月花开绿树枝。
闻到怀书西入秦, 客中相送转相亲。
君王必是收狂客, 寄语江潭一路人。
阁于山与湖之间,山围如屏,湖绕如带,山与湖交相袭也。虞山,嶞山也。蜿蜒西属,至是则如密如防,环拱而不忍去。西湖连延数里,缭如周墙。湖之为陂为寖 者,弥望如江流。山与湖之形,经斯地也,若胥变焉。阁屹起平田之中,无垣屋之蔽,无藩离之限,背负云气,胸荡烟水,阴阳晦明,开敛变怪,皆不得遁去豪末。
阁既成,主人与客,登而乐之,谋所以名其阁者。
主人复于客曰:“客亦知河伯之自多于水乎?今吾与子亦犹是也。尝试与子直前楹而望,阳山箭缺,累如重甗。吴王拜郊之 台,已为黍离荆棘矣。逦迤而西,江上诸山,参错如眉黛,吴海国、康蕲国之壁垒,亦已荡为江流矣。下上千百年,英雄战争割据,杳然不可以复迹,而况于斯阁 欤?又况于吾与子以眇然之躯,寄于斯阁者欤?吾与子登斯阁也,欣然骋望,举酒相属,已不免哑然自笑,而何怪于人世之还而相笑与?”
客曰:“不然。于天地之间有山与湖,于山与湖之间有斯阁,于斯阁之中有吾与子。吾与子相与晞朝阳而浴夕月,钓清流而弋高风,其视人世之区区以井蛙相跨峙而以腐鼠相吓也为何如哉?吾闻之,万物莫不然,莫不非。因其所非而非之,是以小河伯而大海若,少仲尼而轻伯夷,因其所然而然之,则夫夔蚿之相怜,鯈鱼之出游,皆动乎天机而无所待也。吾与子之相乐也,人世之相笑也,皆彼是之两行也,而又何间焉?”
主人曰:“善哉!吾不能辩也。”姑以秋水名阁,而书之以为记。崇祯四年三月初五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