积水通旸谷,横流划大荒。山从波底拔,人向岛间忙。
喷薄鱼龙气,昭回日月光。溯源盘古埒,戡乱舜天强。
遗种滋蕃育,余黎浸炽昌。《隋书》名始著,《明史》氏衫彰。
久矣怀中夏,幡然耻夜郎。艰危勤栉沐,宛转达梯航。
鼢冒才开楚,椒聊已咏唐。翼缘侵沃灭,虢亦侍虞亡。
自此连三省,因而擅一方。辨戈承系统,当璧验真王。
世业经兴替,私衷倍悚惶。首先依定鼎,踵接贺垂裳。
序次句骊右,班联御幄傍。衮旒施祖考,币帛逮嫔嫱。
奉朔遵时宪,于东奠土疆。戚休萦眷注,灾患许扶匡。
习俗沿蒙昧,专员代测量。地稽吴越近,星订女牛祥。
属籍刊盟府,功宗纪太常。五朝修职贡,七姓效劻勷。
厥篚陈蕉苎,充闲罢骕骦。蛮笺翻侧理,阴火斸硫磺。
扇冀皇风拂,刀呈武库藏。鉴诚恒奖纳,厚往必优偿。
睿藻颁题额,彤云拥画梁。战图麟阁贮,辍赐雀屏张。
彝器樽兼卣,奇珍琥与璜。缤纷周黼黻,斑驳汉琳琅。
既普菁莪化,还贻翰墨香。凡兹宏在宥,孰是感能忘。
乃者遭多难,嗟哉悼幼殇。告哀循故典,嗣服进邮章。
举国知重耳,群情爱子臧。痛维藟庇本,敢谓雁分行。
摄位仔肩荷,殚精庶政康。慎封虔镇抚,主鬯妥烝尝。
惟帝恢无外,宣纶出未央。八驺迎簜节,双舸下虬洋。
存殁均焘怙,君臣俨对扬。祭怜新鬼小,恩溥旧邦长。
载启延宾馆,咸升敷命堂。瓦𤮊攒玳瑁,门牡閟鸳鸯。
围棘姑罗干,崇墉砺石墙。赳桓屯虎旅,瓯脱坼蜂房。
笳吹晨昏剧,饩牵旦夕将。挽输划独木,供亿顶柔筐。
亟见台米馈,翻愁跑用伤。醰醰澄酒醴,霍霍伺猪羊。
束缚蛇皮黑,支撑蟹距黄。鮔烘乾噬腊,米咂腻含浆。
漫说频加饭,何曾暂彻姜。平生几食料,异域具膏粱。
好证游仙梦,遐思选佛场。敲棋疑鹄至,仿帖眩鸾翔。
文惮韩苏健,诗惊李杜芒。沁脾咀蔗尾,燥吻擘瓜瓤。
不暑晴添热,非秋雨送凉。蛟涎朝更毒,蜃雾晚尤沧。
蜥蜴声如鹊,蚊蚊阵若蝗。但逢寒燠换,便觉起居妨。
吟啸消岑寂,登临展眺望。携童寻胜迹,杖策步层冈。
迤逦停舟港,参差系马枊。两崖排铁板,百雉巩金汤。
融结成都会,衣冠萃济跄。归仁藩分壮,守礼燕诒庆。
井养疏泉窦,师贞戢剑铓。申宫严禁卫,徼道设亭障。
弼教爰增律,誉髦并建痒。富须广树艺,暇即浚池隍。
欲继前规扩,全凭治法良。顺途招父老,憩坐话农桑。
质朴形殊琐,兜离语却详。公田卿以下,偕乐岁之穰。
薯蓣贫家糗,凫茨野处粮。钱轻鸠目刮,笔硬鹿毛僵。
剔抉螺称贝,陶镕锡号钢。民庞羞狗盗,里美贱狐倡。
志录犹仍误,咨诹待细商。迢遥南暨北,荏苒露为霜。
聆乐偏惆怅,闻鸡每激昂。扫除徐孺榻,点检郁林装。
赠贿仪终亵,坚辞意岂傏。裒编庋荩箧,丛绘袭巾箱。
客静搜残帙,奴顽笑涩囊。骈仓深比阱,麻力矮于床。
吉果圆揉粉,彩糕滑糁糖。菜肥搴苜蓿,面洁磨桃榔。
信宿奚求备,绸缪且预防。喧呼伐钲鼓,踊跃挂帆樯。
隐念祈呵护,斋心默祷禳。再看涛滚滚,又涉浸茫茫。
熟路沧溟阔,恬瀛圣泽瀼。回头夷壤杳,屈指岭梅芳。
曼寿皆欢喜,千官正拜飏。微忱徒绻缒,儤直后趋蹡。
缥缈瞻壶峤,晶荧认角亢。乘槎旋海屋,愿晋万年觞。
春来有色闇融融,先到诗情酒思中。柳岸霏微裛尘雨,杏园澹荡开花风。
闻君独游心郁郁,薄晚新晴骑马出。醉思诗侣有同年,春叹翰林无暇日。
云夫首倡寒玉音,蔚章继和春搜吟。此时我亦闭门坐,一日风光三处心。
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,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?学广而闻多,不求闻于人也。行古人之道,居于晋之鄙。晋之鄙人,熏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。大臣闻而荐之,天子以为谏议大夫。人皆以为华,阳子不色喜。居于位五年矣,视其德,如在野,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?
愈应之曰:是《易》所谓恒其德贞,而夫子凶者也。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?在《易·蛊》之“上九”云:“不事王侯,高尚其事。”《蹇》之“六二”则曰:“王臣蹇蹇,匪躬之故。”夫亦以所居之时不一,而所蹈之德不同也。若《蛊》之“上九”,居无用之地,而致匪躬之节;以《蹇》之“六二”,在王臣之位,而高不事之心,则冒进之患生,旷官之刺兴。志不可则,而尤不终无也。今阳子在位,不为不久矣;闻天下之得失,不为不熟矣;天子待之,不为不加矣。而未尝一言及于政。视政之得失,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,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。问其官,则曰谏议也;问其禄,则曰下大夫之秩秩也;问其政,则曰我不知也。有道之士,固如是乎哉?且吾闻之:有官守者,不得其职则去;有言责者,不得其言则去。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?得其言而不言,与不得其言而不去,无一可者也。阳子将为禄仕乎?古之人有云:“仕不为贫,而有时乎为贫。”谓禄仕者也。宜乎辞尊而居卑,辞富而居贫,若抱关击柝者可也。盖孔子尝为委吏矣,尝为乘田矣,亦不敢旷其职,必曰“会计当而已矣”,必曰“牛羊遂而已矣”。若阳子之秩禄,不为卑且贫,章章明矣,而如此,其可乎哉?
或曰:否,非若此也。夫阳子恶讪上者,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。故虽谏且议,使人不得而知焉。《书》曰:“尔有嘉谟嘉猷,则人告尔后于内,尔乃顺之于外,曰:斯谟斯猷,惟我后之德”若阳子之用心,亦若此者。愈应之曰:若阳子之用心如此,滋所谓惑者矣。入则谏其君,出不使人知者,大臣宰相者之事,非阳子之所宜行也。夫阳子,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,主上嘉其行谊,擢在此位,官以谏为名,诚宜有以奉其职,使四方后代,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,天子有不僭赏、从谏如流之美。庶岩穴之士,闻而慕之,束带结发,愿进于阙下,而伸其辞说,致吾君于尧舜,熙鸿号于无穷也。若《书》所谓,则大臣宰相之事,非阳子之所宜行也。且阳子之心,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?是启之也。
或曰: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,不求用而君用之。不得已而起。守其道而不变,何子过之深也?愈曰:自古圣人贤士,皆非有求于闻用也。闵其时之不平,人之不义,得其道。不敢独善其身,而必以兼济天下也。孜孜矻矻,死而后已。故禹过家门不入,孔席不暇暖,而墨突不得黔。彼二圣一贤者,岂不知自安佚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。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,岂使自有余而已,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。耳目之于身也,耳司闻而目司见,听其是非,视其险易,然后身得安焉。圣贤者,时人之耳目也;时人者,圣贤之身也。且阳子之不贤,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;若果贤,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。恶得以自暇逸乎哉?
或曰: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,而恶讦以为直者。若吾子之论,直则直矣,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?好尽言以招人过,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,吾子其亦闻乎?愈曰:君子居其位,则思死其官。未得位,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。我将以明道也,非以为直而加入也。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,而好尽言于乱国,是以见杀。《传》曰:“惟善人能受尽言。”谓其闻而能改之也。子告我曰:“阳子可以为有之士也。”今虽不能及已,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