险梦昨系千尺藤,挂落天底搜神灯。白鹠戴冕黄爵昵,北斗射桷生芒棱。
绣幡飐露花鬅鬙,风语洄绿春烟冰。莺腰一捻燕双睇,玉绡侍女芙蓉幐。
西墀抱璧苍水使,东阶仗钺黄门丞。琉璃沃雪台九层,井犴猬缩不敢升。
灵威秘简龙文缯,呼我鹄立供钞誊。捩肘忽触朱冠鹰,悍鹙抢舞同猎蝇。
锒铛掷地飙沙砅,六丁怒发缄厨縢。支巫掩面夔跜走,鬼车十万驱輷輘。
后招赤虎前青螣,铁索四罫蒙罗罾。藓气缭袂云𦒃𦒃,势惟下陨难上腾。
彭姑淫笑被萝叶,发悬楮鹤要我乘。闪尸北极电开目,崩角遥诉无相应。
金鸡三啼众魔扫,定久尚觉神懵憕。兹来顶礼土木像,羲身颉目吁可憎。
金钉兽齧兰楣竲,据座啜粥骄髯僧。虞初怪诞不可考,倏忽殆有游魂凭。
社翁担俎丰殽脀,騃童墨面随拜兴。豕肥牛壮食福膺,分馀报赛理所应。
谓神苗裔九龙冠,不絷天马骑溟鹏。鞭叱章亥役大翳,提挈五岳当泥堋。
帝封叠锡王号称,数典了了如有徵。昨梦或由此神幻,恐吾嬉笑来逼陵。
我殊有辞向神告,斯民茅处阡亦塍。峒獠风气挟忍鸷,制钳信匪军官能。
惟神血食代司守,少资呵护兼纠惩。出门履石俯空洞,蔽亏元气森林艿。
刀剑窳凸环巢橧,蛇蹊诘屈缠为绳。雷辎过顶闻吰噌,阴山炀火熊熊蒸。
雄风旗帜雌虹縆,曰神税驾游昆崚。五幽魄散八埏肃,万峦碧照阆都澄。
丹蘤琪蕤抵梧实,凤皇摩翮朝阳升。
姚燮(1805—1864)晚清文学家、画家。字梅伯,号复庄,又号大梅山民、上湖生、某伯、大某山民、复翁、复道人、野桥、东海生等,浙江镇海(今宁波北仑)人。道光举人,以著作教授终身。治学广涉经史、地理、释道、戏曲、小说。工诗画,尤善人物、梅花。著有《今乐考证》、《大梅山馆集》、《疏影楼词》。
余尝游于京师侯家富人之园,见其所蓄,自绝徼海外奇花石无所不致,而所不能致者惟竹。吾江南人斩竹而薪之,其为园,亦必购求海外奇花石,或千钱买一石、百钱买一花,不自惜。然有竹据其间,或芟而去焉,曰:“毋以是占我花石地。”而京师人苟可致一竹,辄不惜数千钱;然才遇霜雪,又槁以死。以其难致而又多槁死,则人益贵之。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:“京师人乃宝吾之所薪。”呜呼!奇花石诚为京师与江南人所贵。然穷其所生之地,则绝徼海外之人视之,吾意其亦无以甚异于竹之在江以南。而绝徼海外,或素不产竹之地,然使其人一旦见竹,吾意其必又有甚于京师人之宝之者。是将不胜笑也。语云:“人去乡则益贱,物去乡则益贵。”以此言之,世之好丑,亦何常之有乎!
余舅光禄任君治园于荆溪之上,遍植以竹,不植他木。竹间作一小楼,暇则与客吟啸其中。而间谓余曰:“吾不能与有力者争池亭花石之胜,独此取诸土之所有,可以不劳力而蓊然满园,亦足适也。因自谓竹溪主人。甥其为我记之。”余以谓君岂真不能与有力者争,而漫然取诸其土之所有者?无乃独有所深好于竹,而不欲以告人欤?昔人论竹,以为绝无声色臭味可好。故其巧怪不如石,其妖艳绰约不如花。孑孑然有似乎偃蹇孤特之士,不可以谐于俗。是以自古以来,知好竹者绝少。且彼京师人亦岂能知而贵之?不过欲以此斗富,与奇花石等耳。故京师人之贵竹,与江南人之不贵竹,其为不知竹一也。
君生长于纷华而能不溺乎其中,裘马、僮奴、歌舞,凡诸富人所酣嗜,一切斥去。尤挺挺不妄与人交,凛然有偃蹇孤特之气,此其于竹,必有自得焉。而举凡万物可喜可玩,固有不能间也欤?然则虽使竹非其土之所有,君犹将极其力以致之,而后快乎其心。君之力虽使能尽致奇花石,而其好固有不存也。嗟乎!竹固可以不出江南而取贵也哉!吾重有所感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