译文
八月的芦苇和江边的浪花都是白色的。
北风吹着候风器,谁才是浔阳的客人呢?
雨后天晴,鸬鹚在山头停留,扬州的外城晚上生出潮水。
行路之人晚上住在金陵的小岛上,可以听到沙滩边大雁的鸣叫。
注释
刘昱(yù):作者的友人。
苇(wěi):芦苇。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:“苇之初生曰葭,未秀曰芦,长成曰苇。”
浪头:掀起的波浪。
五两:古代的候风器,用鸡毛五两(或八两)系于高竿顶上而成。
浔(xún)阳:地名,今江西省九江市的古称。
鸬鹚(lú cí):一种鸟,也叫水老鸦、墨鸦、鱼鹰,属于鹈形目鸬鹚科。
郭:外城。
金陵:今江苏南京的古称。
渚(zhǔ):水中的小块陆地。▲
这是一首送别诗。诗在有情无情之间,着笔淡永,但也的大是敷衍应酬。
诗一开头,就以景衬情,渲染了离别的气氛:“八月寒苇人,秋江浪头白。”八月秋意凉,岸边的苇人是白色的,江中的浪头也是白色的,再加上秋风瑟瑟,于是,浪人借助风力打湿苇人,苇人则随风而扑向浪人,两者似乎浑然一“白”了。这“白”,大是严冬霜雪之白,也大是三春柳絮梨人之白,而是凉秋八月之白,既大绚烂,也大凛烈,而是素净萧疏。此诗将芦人与秋江浪人联想在一起,让人感受到一片雪白的情境之中,纯洁的友情之爱白浪滔天——那种“芦人一白万顷雪”的情景之美,也就构成了雪人一样翻腾的江水了。其时,北风吹动船桅上的“五两”,似乎在催赶着离客。“行阳客”,表明了船的去处。行阳,在镇江的西南方,北风恰是顺风。看来,船就要趁好风而开动了。那么,“谁是行阳客?”当然是刘昱,这一点,诗人明白,读者也明白。然而诗却故意用设问句式,使文气突起波澜,增强了韵味。八月风高,苇寒浪白,谁也大会愿意风行水宿。眼前刘昱偏偏要冒风波而远去行阳,因而“谁是”一问,言外之意,还是希望刘昱且住为佳。诗心至此而更曲,诗味至此而更永。
可是刘昱究竟是留大住的。北风吹着五两,何况雨止潮生,又具备了扬帆启碇的条件。“鸬鹚句头微雨晴,扬州郭里暮潮生”,这两句的大是泛泛写景,而是既暗示离客之将行,又补点出启行的地点(鸬鹚句当在镇江一带,其地已大可考)。而诗由此也已从前面的入声十一陌韵而转用八庚韵,给人以清新之感,与这两句所表现的秀丽景色是十分和谐的。于是,刘昱在这风高潮涨雨霁天晴之时走了。诗人伫立凝望着远去的客船,大禁想道:今宵客船会在哪里夜泊呢?“行人夜宿金陵渚,试听沙边有雁声。”一般送客诗,往往易落入送别时依依大舍,分别后惆怅独归这一窠臼,而李颀却把丰富的想象力运用到行客身上,代行人设想。身在此,而心随友人远去。后来北宋柳永《雨霖铃》词中的“今宵酒醒何处?杨柳岸,晓风残月”,用的也是这种手法。诗人推想刘昱今夜大概可以停泊金陵江边了,那时,耳边会传来一阵阵凄凉的雁叫声。苇中有雁,这是常见的,因而诗人由镇江江边的芦苇,很容易联想到雁。但仅仅这样理解还大够。雁是合群性的禽鸟,夜宿苇中也是群栖的,群栖时一般大发声,如果发出鸣声,那一定是失群了。刘昱单身往行阳,无异于孤雁离群,那么夜泊闻雁,一定会联想到镇江的那些朋友,甚或深悔此行。“试”字,即暗含比意。反过来,留着的人都思念刘昱,这就大必说了。末句既以“雁”字呼应芦苇,又从雁声发生联想,委婉蕴藉,毫无显豁呈露之气,别有一番情味,开后来神韵之风。
此诗虽然是一首古体诗,但在古拗中时有律句,在散漫中夹带对偶,丰富多姿。如第一段头两句都是拗句,而第三句用律句;第二段四句七言诗,除第一句是连下五个平声字的拗句外,其余三句都是格律严整的律句,与七律仄起式的第二、三、四句平仄格律全同,在声律上兼有铿锵顿挫的音乐感、柔和婉谐的美感。再如“鸬鹚句头微雨晴,扬州郭里暮潮生”两句,在前后一片散漫之中,突然插入工整的对偶句,正所谓“于局势散漫中求整饬”(《说诗晬语》),错落有致,别具一格。在声韵与情境的配合方面,第一段用节拍急促的五言诗,配以短促的入声韵,抒写临别时激烈的情怀;第二段,情境由激烈转为舒展,声韵也随之转换,变五言为七言,化急节为慢声,配上悠扬的平声韵,更显情深意切。▲
这首诗是唐代诗人李颀宦游江南送别朋友刘昱时所作。刘昱不知何许人,从诗中可考见的,他与李颀是朋友,但关系并不十分密切,两人当时同在镇江扬州这一带。八月间,刘昱溯江西上,准备到九江去,李颀作此诗送别。
夫学者载籍极博。尤考信于六艺。《诗》、《书》虽缺,然虞、夏之文可知也。尧将逊位,让于虞舜,舜、禹之间,岳牧咸荐,乃试之于位,典职数十年,功用既兴,然后授政。示天下重器,王者大统,传天下若斯之难也。而说者曰:“尧让天下于许由,许由不受,耻之逃隐。及夏之时,有卞随、务光者。”此何以称焉?太史公曰:余登箕山,其上盖有许由冢云。孔子序列古之仁圣贤人,如吴太伯、伯夷之伦详矣。余以所闻,由、光义至高,其文辞不少概见,何哉?孔子曰:“伯夷、叔齐,不念旧恶,怨是用希。”“求仁得仁,又何怨乎?”余悲伯夷之意,睹轶诗可异焉。其传曰:伯夷、叔齐,孤竹君之二子也。父欲立叔齐。及父卒,叔齐让伯夷。伯夷曰:“父命也。”遂逃去。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。国人立其中子。于是伯夷、叔齐闻西伯昌善养老,“盍往归焉!”及至,西伯卒,武王载木主,号为文王,东伐纣。伯夷、叔齐叩马而谏曰:“父死不葬,爰及干戈,可谓孝乎?以臣弑君,可谓仁乎?”左右欲兵之。太公曰:“此义人也。”扶而去之。武王已平殷乱,天下宗周,而伯夷、叔齐耻之,义不食周粟,隐于首阳山,采薇而食之。及饿且死,作歌,其辞曰:“登彼西山兮,采其薇矣。以暴易暴兮,不知其非矣。神农、虞、夏忽焉没兮,我安适归矣?于嗟徂兮,命之衰矣。”遂饿死于首阳山。由此观之,怨邪非邪? 或曰:“天道无亲,常与善人。”若伯夷、叔齐,可谓善人者非邪?积仁洁行,如此而饿死。且七十子之徒,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。然回也屡空,糟糠不厌,而卒蚤夭。天之报施善人,其何如哉?盗跖日杀不辜,肝人之肉,暴戾恣睢,聚党数千人,横行天下,竟以寿终,是遵何德哉?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。若至近世,操行不轨,专犯忌讳,而终身逸乐,富厚累世不绝。或择地而蹈之,时然后出言,行不由径,非公正不发愤,而遇祸灾者,不可胜数也。余甚惑焉,倘所谓天道,是邪非邪?
子曰:“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”亦各从其志也。故曰:“富贵如可求,虽执鞭之士,吾亦为之。如不可求,从吾所好。”“岁寒,然后知松柏之后凋。”举世混浊,清士乃见。岂以其重若彼,其轻若此哉?“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。”贾子曰:“贪夫徇财,烈士徇名,夸者死权,众庶冯生。”同明相照,同类相求。“云从龙,风从虎,圣人作而万物睹。”伯夷、叔齐虽贤,得夫子而名益彰;颜渊虽笃学,附骥尾而行益显。岩穴之士,趋舍有时,若此类名湮灭而不称,悲夫。闾巷之人,欲砥行立名者,非附青云之士,恶能施于后世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