译文
洁白无瑕的梅花美丽却又无丝毫妩媚柔弱之态,盛开的梅花犹如一粒粒的明珠,在山林皋壤中熠熠生辉。
梅花独自在残腊年底的冰天雪地中开放,与在春时争放的百花恰恰相反;仅这一点儿,就远远地超过了百花,彰显了高雅的格调。
面对如此美好的梅花,我建议月宫之中不要再种植桂花;为何传说中天上的仙宫竟然栽种着桃花!
我不想拿品质来区分百花的高下优劣;我只想在盛开的梅花面前痛饮美酒、诵读《离骚》。
注释
林皋:指树林高阜,犹山林。
楚骚:指战国楚屈原所作的《离骚》。▲
首联上句中,诗人从颜色、光泽等角度入手,围绕梅花“洁白无瑕”的特点,盛赞梅花明净润泽、一尘不染的美好。不娇,指不妩媚、不柔弱。在正面描写之余,诗人采用否定的形式,从反面突出了梅花高洁、坚贞的内在之美,从而使梅花的“美”更为全面和深厚。下句中,诗人使用比喻、衬托等手法,把盛开的梅花比作珠玉,并且用林皋作为陪衬,从而彰显了梅花的熠熠生辉、光彩照人,流露出诗人对梅花的喜爱与赞美。
颔联写梅花的背时与高格。诗人从梅花开放时间入手,写梅花与众花争相在春天开放不同,而是在寒冬腊月的冰天雪地里绽放。通过“众芳"的衬托,诗人表现了梅花迥绝尘俗、高标独秀的孤高与淡泊。下句中,诗人承接上文,直抒胸臆,强调梅花仅凭其高洁清雅的气质便足以超越群芳,强烈地表达了自己对梅花的偏爱与赞美之情。
颈联写诗人为梅花深抱不平。上句中,诗人建议月宫中不要再种植桂树了。言下之意,希望月宫中今后要种上梅花。通过展露心迹,诗人委婉地表达了对梅花的钟爱与赞美。下句中,诗人进而对天宫仙界中裁着桃树提出质疑。是啊,天宫仙界那样超脱尘世之地,竟然栽种着桃花,让人难以置信!言下之意,只有冰清玉洁的梅花才配得上毫无凡尘之气的天宫仙界,天上本就应该栽满梅花!这样的表达,同样委婉地展现了诗人对梅花的炽热喜爱与赞美。
尾联中,诗人运用典故,通过写自己的活动与选择,进一步刻画梅花的形象。在诗人看来,面对梅花,一切评价、区别都是徒劳的,只应像古人那样,痛饮美酒,高诵《离骚》!这样写,一方面借人的活动,衬托了梅花的雅洁超尘、高标独秀的精神风貌;一方面,通过对典故中晋人的“复刻”,含蓄地表达了诗人超尘脱俗、雅逸不凡、高洁自守的个性与境界。 ▲
戴复古(1167年-约1248年),字式之,常居南塘石屏山,故自号石屏、石屏樵隐,天台黄岩(今属浙江台州)人,南宋著名江湖诗派诗人。曾从陆游学诗,作品受晚唐诗风影响,兼具江西诗派风格。部分作品抒发爱国思想,反映人民疾苦,具有现实意义。晚年总结诗歌创作经验,以诗体写成《论诗十绝》。一生不仕,浪游江湖,后归家隐居,卒年八十余。著有《石屏诗集》、《石屏词》、《石屏新语》。
余少时过里肆中,见北杂剧有《四声猿》,意气豪达,与近时书生所演传奇绝异,题曰“天池生”,疑为元人作。后适越,见人家单幅上有署“田水月”者,强心铁骨,与夫一种磊块不平之气,字画之中,宛宛可见。意甚骇之,而不知田水月为何人。
一夕,坐陶编修楼,随意抽架上书,得《阙编》诗一帙。恶楮毛书,烟煤败黑,微有字形。稍就灯间读之,读未数首,不觉惊跃,忽呼石篑:“《阙编》何人作者?今耶?古耶?”石篑曰:“此余乡先辈徐天池先生书也。先生名渭,字文长,嘉、隆间人,前五六年方卒。今卷轴题额上有田水月者,即其人也。”余始悟前后所疑,皆即文长一人。又当诗道荒秽之时,获此奇秘,如魇得醒。两人跃起,灯影下,读复叫,叫复读,僮仆睡者皆惊起。余自是或向人,或作书,皆首称文长先生。有来看余者,即出诗与之读。一时名公巨匠,浸浸知向慕云。
文长为山阴秀才,大试辄不利,豪荡不羁。总督胡梅林公知之,聘为幕客。文长与胡公约:“若欲客某者,当具宾礼,非时辄得出入。”胡公皆许之。文长乃葛衣乌巾,长揖就坐,纵谈天下事,旁若无人。胡公大喜。是时公督数边兵,威振东南,介胄之士,膝语蛇行,不敢举头;而文长以部下一诸生傲之,信心而行,恣臆谈谑,了无忌惮。会得白鹿,属文长代作表。表上,永陵喜甚。公以是益重之,一切疏记,皆出其手。
文长自负才略,好奇计,谈兵多中。凡公所以饵汪、徐诸虏者,皆密相议然后行。尝饮一酒楼,有数健儿亦饮其下,不肯留钱。文长密以数字驰公,公立命缚健儿至麾下,皆斩之,一军股栗。有沙门负资而秽,酒间偶言于公,公后以他事杖杀之。其信任多此类。
胡公既怜文长之才,哀其数困,时方省试,凡入帘者,公密属曰:“徐子,天下才,若在本房,幸勿脱失。”皆曰:“如命。”一知县以他羁后至,至期方谒公,偶忘属,卷适在其房,遂不偶。
文长既已不得志于有司,遂乃放浪曲糵,恣情山水,走齐、鲁、燕、赵之地,穷览朔漠。其所见山奔海立,沙起云行,风鸣树偃,幽谷大都,人物鱼鸟,一切可惊可愕之状,一一皆达之于诗。其胸中又有一段不可磨灭之气,英雄失路、托足无门之悲,故其为诗,如嗔如笑,如水鸣峡,如种出土,如寡妇之夜哭,羁人之寒起。当其放意,平畴千里;偶尔幽峭,鬼语秋坟。文长眼空千古,独立一时。当时所谓达官贵人、骚士墨客,文长皆叱而奴之,耻不与交,故其名不出于越。悲夫!
一日,饮其乡大夫家。乡大夫指筵上一小物求赋,阴令童仆续纸丈余进,欲以苦之。文长援笔立成,竟满其纸,气韵遒逸,物无遁情,一座大惊。
文长喜作书,笔意奔放如其诗,苍劲中姿媚跃出。余不能书,而谬谓文长书决当在王雅宜、文征仲之上。不论书法,而论书神:先生者,诚八法之散圣,字林之侠客也。间以其余,旁溢为花草竹石,皆超逸有致。
卒以疑杀其继室,下狱论死。张阳和力解,乃得出。既出,倔强如初。晚年愤益深,佯狂益甚。显者至门,皆拒不纳。当道官至,求一字不可得。时携钱至酒肆,呼下隶与饮。或自持斧击破其头,血流被面,头骨皆折,揉之有声。或槌其囊,或以利锥锥其两耳,深入寸余,竟不得死。
石篑言:晚岁诗文益奇,无刻本,集藏于家。予所见者,《徐文长集》、《阙编》二种而已。然文长竟以不得志于时,抱愤而卒。
石公曰:先生数奇不已,遂为狂疾;狂疾不已,遂为囹圄。古今文人,牢骚困苦,未有若先生者也。虽然,胡公间世豪杰,永陵英主,幕中礼数异等,是胡公知有先生矣;表上,人主悦,是人主知有先生矣。独身未贵耳。先生诗文崛起,一扫近代芜秽之习,百世而下,自有定论,胡为不遇哉?梅客生尝寄余书曰:“文长吾老友,病奇于人,人奇于诗,诗奇于字,字奇于文,文奇于画。”余谓文长无之而不奇者也。无之而不奇,斯无之而不奇也哉!悲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