译文
登高远望见水乡遍地荆棘,连年征战闻新鬼哭泣悲鸣。
日乘青色画舫犁开太湖水,夜戴白色丝巾独对雨中灯。
叹何时抗清成功报效明主,悲几日无所作为哭悼亲朋。
放眼前方终有万里飞腾路,哪怕四海风尘弥漫罩征程。
注释
邵景说:名莓芬,字景说,明末诸生,与陈子龙、夏允彝等同为几社社员,为作者好友。张子退,名密轨,曾官南京兵部司务。
泽国:多水的地方,长江下游地区多湖泊,故称泽国。一般指长江以南地区。半荆榛(zhēn):大半已经荒废。荆榛,两种野生灌木。
鬼哭新:新鬼哭,因战乱而死的人很多。杜甫《对雪》诗:“战哭多新鬼。”
晴波:在阳光照耀下,水面波光粼粼。青翰舫(fǎng):船名,因船上鸟形雕饰,涂以青色,故名。
白纶(guān)巾:白色的纶巾。《晋书·谢万传》:“简文帝作相,召为抚军从事中郎,著白纶巾,鹤氅裘。”后代的文人喜欢戴白纶巾,并相沿为文人的代称。这里是作者自指。
酬:酬答,报效。明主:谓英明的君主,此指明朝皇帝。
浮生:人生一切无定,故言人活在世上曰浮生。故人:老朋友、老同事,这里指已牺牲的战友。
有路:喻指有出路,有希望。
风尘:指寇警戎马所至,风起尘扬,故云,比喻战乱。▲
该诗作于清顺治三年(公元1646年),时作者在太湖水师义军吴易部任参谋,在太湖舟中回忆起自己的朋友邵景说,忧国怀人,情难自禁,因而借诗抒情,寄给另一位朋友张子退。
该诗一破常格,入笔即叙自己登临太湖的感受。诗人之到太湖岸畔,大约是在夜间。这片义师聚居的水泽之乡,一年之遭受清军的多次围剿和争夺,已变得何其荒芜;岸畔的村墟,长满了荆棘和木丛;惨淡的夜色中,时时如闻几多念鬼的哀哭之声!“登临泽国半荆榛,战伐年年鬼哭念”,这就是诗人向九泉下的故人所倾诉的感慨——时局是严峻的,义师的再起,正处在艰难而悲壮的环境之中。这样开篇初读似乎显得突兀,其实正显示了志士间相忆相念的不同凡俗之风:诗人知道,此刻亡友英灵最关注的,应该就是神州陆沉的时局,而不是多愁善感的往事重提。
接着两句,向亡友描述自己的生活景象:“一水晴波青翰舫,孤灯暮雨白纶巾。”作为暮府景谋,诗人白天常常侍从采易,乘坐青翰大船,出没于晴光潋滟的太湖,巡视各处的防御,筹划破敌之策;在傍晚的雨声中,则常常头戴白纶之巾,挑亮一盏油灯,孜孜研读兵书或谍报。两句所展现的景象,虽有朝幕、晴雨的不同,而诗人那少年景谋的奕奕风采,则因了“晴波”“孤灯”的烘托,“青翰舫”、“白纶巾”的映衬,便意态潇洒地凸现在了诗中,流露了能为抗清事业效力的深切自豪之情。不过,从形象表现之说,这对仗工整、情景如画的两句描绘,更显得气韵生动。
在诗人景与采易幕府之前,便已经历过松江起兵和采志葵、鲁之屿的攻打苏州之役。可痛的是,这些难忘的起兵,均在清军的残酷镇压下溃败。诗人的复明壮志未酬,先就目睹了许多反清志士前仆后继、喋血国门的壮烈情景。当这些情景重又浮现在眼前时,诗人戚然而悲、啸叹不已!“何时壮志酬明主,几日浮生哭故人”二句,正以突发的啸叹,震荡了全诗,表现了诗人壮志未酬的深切悲慨和痛苦。
但令诗人感到欣慰的是,此次义师的再起太湖,气象殊为壮观。《泮、李势、周瑞、陈继等诸路义军,纷纷之聚,一时间声势大振。义师对付清兵,也采取了彼出我归、彼归我出的灵活战术,使敌寇只能望洋兴叹。接着便挥师东向,攻入嘉善、采江,后“又与苏郡兵战于汾湖,斩获过当”(见王云所续《陈子龙年谱》,收《陈子龙诗集》)。这些振奋人心的喜讯,也是诗人急于告诉九泉之下的亡友的,并对抗清大业充满信心:总有一天,反清的义师将会如潜龙一样,破浪而起,腾飞在万里云天。
此诗在战伐鬼哭、孤灯暮雨的悲凉境界中几经盘折,终于在结尾化作了充满信心的高唱。一位处在艰难境地中的少年,虽然历尽悲苦,仍能有此乐观的战斗精神——这正是“湖海多豪气”的夏完淳的本色。▲
夏完淳(1631年10月4日—1647年10月16日)原名复,字存古,号小隐、灵首(一作灵胥),乳名端哥,汉族,明松江府华亭县(现上海市松江)人,明末著名诗人,抗清英雄。夏允彝子。七岁能诗文。十四岁从父及陈子龙参加抗清活动。鲁王监国授中书舍人。事败被捕下狱,赋绝命诗,遗母与妻,临刑神色不变。著有《南冠草》、《续幸存录》等。
泰山之阳,汶水西流;其阴,济水东流。阳谷皆入汶,阴谷皆入济。当其南北分者,古长城也。最高日观峰,在长城南十五里。
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,自京师乘风雪,历齐河、长清,穿泰山西北谷,越长城之限,至于泰安。是月丁未,与知府朱孝纯子颍由南麓登。四十五里,道皆砌石为磴,其级七千有余。
泰山正南面有三谷。中谷绕泰安城下,郦道元所谓环水也。余始循以入,道少半,越中岭,复循西谷,遂至其巅。古时登山,循东谷入,道有天门。东谷者,古谓之天门溪水,余所不至也。今所经中岭及山巅崖限当道者,世皆谓之天门云。道中迷雾冰滑,磴几不可登。及既上,苍山负雪,明烛天南;望晚日照城郭,汶水、徂徕如画,而半山居雾若带然。
戊申晦,五鼓,与子颖坐日观亭,待日出。大风扬积雪击面。亭东自足下皆云漫。稍见云中白若摴蒱数十立者,山也。极天云一线异色,须臾成五彩。日上,正赤如丹,下有红光,动摇承之。或曰,此东海也。回视日观以西峰,或得日,或否,绛皓驳色,而皆若偻。
亭西有岱祠,又有碧霞元君祠;皇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。是日,观道中石刻,自唐显庆以来,其远古刻尽漫失。僻不当道者,皆不及往。
山多石,少土;石苍黑色,多平方,少圜。少杂树,多松,生石罅,皆平顶。冰雪,无瀑水,无鸟兽音迹。至日观数里内无树,而雪与人膝齐。
桐城姚鼐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