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到此忽三月,每日扬鞭历城阙。花骢蹴踏御苑尘,南风处处飘香屑。
天阙黄云身世高,亲舍白云情更切。诸兄飘然绝世姿,每念情亲思激烈。
江湖千里多风沙,恨不日日见颜色。都门柳色长青青,上林莺声如有情。
长淮万古去不尽,钟山朝日摩青冥。又闻征鸿叫河渚,双双紫燕鸣雕楹。
纵观万物皆得所,感我踯躅心未平。乡人前日西江至,欢呼倒屣争相迎。
家书一字千黄金,何得许久无叮咛。梦寐常思诵棠棣,觉来不忍歌鹡鸰。
我宗之盛闻自昔,未有遗子金满籯。干将莫邪世不识,屠龙斩虎人始惊。
丈夫落落事高洁,苍蝇贝锦徒营营。生逢尧舜难自弃,况有门户凭谁撑。
古云学非以干禄,但愿无忝尔所生。天生富贵时与命,岂肯逐逐为纵横。
况闻进锐者退速,人有高才须检束。但能鞭辟近里来,左右逢源无不足。
古云兄弟真天伦,怡怡勿以疏间亲。千金万户皆外物,岂以外物伤天真。
千流万派同一源,千葩万卉同一根。如何同气有乖刺,致使天下誇雷陈。
兴言及此贵敦本,毋以彼此分玉珉。我今惭愧临风前,铿金戛玉闻钧天,诸兄历落俱群仙。
明珠孕蚌发光彩,瑜瑾在璞晴生烟。信知囊括自无咎,遁肥可以栖林泉。
高歌击壤天地宽,仰事俯育俱陶然。简夫轩轩气盖世,飘飘直有凌云志。
银河万斛洗胸中,日解千牛刃方试。思量展转不得寐,零露瀼瀼鹤初唳。
同辈诸弟赖琢磨,要使家声无废坠。乘风翩然好下来,素书先遣征鸿至。
最念从兄及朝弟,自从生长无遗戾。临池弦诵喜忘飧,清夜高谈不知寐。
江南江北万重山,今年去年别时泪。在家长日思登天,到此何由能缩地。
康宁足可齐中郎,好与荣也相颉颃。茅穿溅土利霜戟,宝剑出匣生寒芒。
读书可以继祖父,有道自足轻侯王。我言再三尔当记,正宜弩力斯世康。
解缙(1369年-1415年),字大绅,一字缙绅,号春雨、喜易,明朝吉水(今江西吉水)人,洪武二十一年(1388年)中进士,官至内阁首辅、右春坊大学士,参预机务。解缙以才高好直言为人所忌,屡遭贬黜,终以“无人臣礼”下狱,永乐十三年(1415年)冬被埋入雪堆冻死,卒年四十七,成化元年(1465年)赠朝议大夫,谥文毅。
经,常道也。其在于天,谓之命;其赋于人,谓之性。其主于身,谓之心。心也,性也,命也,一也。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亘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也,是常道也。其应乎感也,则为恻隐,为羞恶,为辞让,为是非;其见于事也,则为父子之亲,为君臣之义,为夫妇之别,为长幼之序,为朋友之信。是恻隐也,羞恶也,辞让也,是非也;是亲也,义也,序也,别也,信也,一也。皆所谓心也,性也,命也。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亘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也,是常道也。
以言其阴阳消息之行焉,则谓之《易》;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焉,则谓之《书》;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焉,则谓之《诗》;以言其条理节文之着焉,则谓之《礼》;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,则谓之《乐》;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辨焉,则谓之《春秋》。是阴阳消息之行也,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辨也,一也,皆所谓心也,性也,命也。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亘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也。夫是之谓六经。六经者非他,吾心之常道也。
是故《易》也者,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;《书》也者,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;《诗》也者,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;《礼》也者,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;《乐》也者,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;《春秋》也者,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。君子之于六经也,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,所以尊《易》也;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,所以尊《书》也;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,所以尊《诗》也;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着焉,所以尊《礼》也;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,所以尊「乐」也;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辨焉,所以尊《春秋》也。
盖昔者圣人之扶人极,忧后世,而述六经也,由之富家者支父祖,虑其产业库藏之积,其子孙者,或至于遗忘散失,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,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,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,以免于困穷之患。故六经者,吾心之记籍也,而六经之实,则具于吾心。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,种种色色,具存于其家,其记籍者,特名状数目而已。而世之学者,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,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间,牵制于文义之末,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。是犹富家之子孙,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,日遗忘散失,至为窭人丐夫,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:「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!」何以异于是?
呜呼!六经之学,其不明于世,非一朝一夕之故矣。尚功利,崇邪说,是谓乱经;习训诂,传记诵,没溺于浅闻小见,以涂天下之耳目,是谓侮经;侈淫辞,竞诡辩,饰奸心盗行,逐世垄断,而犹自以为通经,是谓贼经。若是者,是并其所谓记籍者,而割裂弃毁之矣,宁复之所以为尊经也乎?
越城旧有稽山书院,在卧龙西冈,荒废久矣。郡守渭南南君大吉,既敷政于民,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,将进之以圣贤之道,于是使山阴另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,又为尊经阁于其后,曰:「经正则庶民兴;庶民兴,斯无邪慝矣。」阁成,请予一言,以谂多士,予既不获辞,则为记之若是。呜呼!世之学者,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,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。